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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6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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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当他臃肿的身体察觉到我的存在的时候,他慵懒的姿势立刻有所变动,眼睛里闪了一下,竟然有那么一丝讨好的神色,嘴里在强忍着的痛苦之外还不忘向我和声问好:“李医生好!”

说完,似乎还有挣扎着要爬起来的意思。这个谭局长,如果他身体安好的时候,我又怎么可能受到他这样的礼遇?如此看来,人在生病的时候,不管以前多么强硬的心灵都会变得脆弱。

我心里轻叹,微微摇头,用手势制止了谭局长的动作,没有办法了,面对眼前这具将求救眼神投向我的躯体,如果不能把他当人对待,就把他当人体对待吧!

我问了病人及家属一些基本的情况,就并拢手指,撩开局长大人的衣襟,轻轻抚触了一下局长因腹膜刺激症而有点发紧的腹部,大致判定了一下发病的位置和发病的程度,结合上一次给局长查体时得到的信息,就履行了上一次对谭局长的承诺:用腹腔镜结合纤维胆道镜行胆管结石取石术。

我叫上了王征和另外一个跟着他实习的学生,通知了手术室之后,就用手术推车分开人群,众人齐心协力将局长端上了手术车之后,一干人等就在我凛然的神色后边,护送着谭局长去了手术室,一路上,我面容肃穆,在手术室门口,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用大自然的清气驱赶着我内心的杀气,时刻凝神戒备着自己不要对谭局长动邪念。

还好,十数年来医生庄严的使命感震慑了我不安的灵魂,我的手指手臂也得到了静息,我手腕翻飞之间,循着视频上五彩斑斓的画面,将一根根纤细的管丝伸进了谭局长博大精深的黑暗内脏,用我明亮的眼神,娴熟的治病救人本领,去导引谭局长的灵魂,将压在他心头的巨石,一点一点地,拽取了出来。谭局长几乎没有哼声,他的痛苦没有经历痛苦就得到了轻快地解除,但我不知道他的内心是否也跟着得到了清扫,只不过,当我用眼神扫射着从他体腔里取出来的那些石头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身上的石头掉了,我身上的石头却长了,因为,我的心情是沉重的。

没有几天,谭局长就出院了,出院的那天,又是前呼后拥,如同众星捧月,看得病房的其他病人直咋舌。我凄苦一笑,作为他的主治大夫,我并没有对他多加理会,给他开了出院医嘱,记录在病历上,就让底下的住院医生和护士们去执行就是了,我继续在病房其他病室陀螺般旋转着我匆忙的身影。

没料想这个谭局长似乎还挺讲义气,特意带了一帮子人将我找到,对旁边的人一使眼色,那个人就点头哈腰地给我递上一张名片,然后谭局长对我微笑着说:“李医生,谢谢你精心的治疗,今后多多联系,你也给我留个电话吧,找个时间,我好好答谢你!”

我心里一阵酸涩,我一个睡棺材盒子的人,哪敢和你这个能够随意分配土地的红顶“棺”员攀交情,不过,看在他还算有点礼貌的份上,我也没有拂他的面子,说自己没有名片,直接将电话号码口头告诉了他,他那个随从也就用笔记了下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日子因此会有什么变化,夜里给谭局长治病在我看来也不过是我已经形成惯性的太平间生活中的一个小小插曲,没有办法送他归西,阿弥陀佛送谭局长离开病房之后,我的孤苦的生命又在人间和太平间两点一线地悄然流失,我已经心灰意冷,或者说已经心满意足,能够在太平间里伴守着白晶晶雪白晶亮的身体打发清冷的岁月,应该是我这辈子所能获取的最大的幸福了!我没有指望华浩履行承诺,而是自己给白晶晶买了一块塑料布,透明度比岳媛的还要高一些,不过其包裹出来的刺激强度又刚刚好,刚好能让我的心旌摇曳而又不使晃荡,使自己的心灵获得快感而又避免自己的身体索取快感。就这样,我白天一下班就回了晶晶的棺材,早上一起来就回病房继续做所谓的人材,哪里都不是我的家,哪里似乎又都是我活着唯一的慰藉。自从我给潘天高移了棺材以后,太平间似乎真地就太平了,我从晶晶身旁抽空去看过几次,我的乡亲们都相安无事,潘天高也很老实,应该不会再为非作歹了,我对乡亲们的担忧渐渐也就在冰凉的太平间里得到了冰释,慢慢地,我几乎将他们置之度外,满心满眼只剩下了白晶晶。当然,在夜阑人静的时候,我也免不了时不时对着潘天高冰棺的方向暗自神伤,不过继而一想起那个妇人对我的漠视和无情,我就心如刀割,把头埋在晶晶姑娘的腋窝,紧紧抱着她冰冷的身体,簌簌发抖、呜咽而歌,在晶晶冰凉怀抱的抚慰下沈沈睡去!

应该是到了隆冬了,天气越来越寒凉,这天下班的时候,我推开办公室的窗户伸手探了探气息,一股风寒循着我的手指袭裹了我的全身,凉意渗透到了心尖,我冷不丁打了好几个寒战,上下牙冠不受控制地互相敲打起来。天冷了,天到底还是冷了!我赶紧关上窗户,感受着办公室里暖融融的空气,突然有点畏惧起太平间里的冰寒来,我犹犹豫豫、畏畏缩缩着有点赖着不想走的意思了,不过懦弱只是身体的奴隶,只是一瞬,我就想起了我可怜的白晶晶,她太孤独了,一出生就没了父母,好不容易长大了吧,遇人不殊,还没有来得及享用人世间最美好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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