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盛世(出书版) 第13节(3 / 7)
乞丐因偶拾一金,大喜过望,连续演唱多种曲牌,亦庄亦谐,以示欢快。能为这样一出小戏设计唱腔,可见皇帝功力之深。
皇帝爱戏并且懂戏,当然是戏曲事业的一大荣幸。当然,皇帝毕竟是皇帝,看问题的眼光和角度与普通百姓不同。乾隆皇帝对戏曲工作的认识,远比一般人深刻。盖戏曲者,形式喜闻乐见,在不同阶层中都有大量粉丝,特别是对底层民众的精神世界,影响更无与伦比。在通过“文字狱”净化“上层文化”的同时,皇帝并没有忘记对底层百姓精神健康的关注。而戏曲,正是搞愚民精神文明建设的最好“抓手”。
中国历史上有禁戏传统。对于戏曲的威力,历代统治者均如临大敌。其原因,一是一演起戏来,观者如堵,容易“聚众闹事,通宵达旦,兴讼生盗”,影响社会治安,甚至酝酿社会动乱;二是戏曲这东西太容易打动人心,“近诱男女,远招匪类,长奸诲盗,败坏风俗”,影响“道德风化”。
大清王朝是禁戏最为严格的一代。为了防止戏班子对某些正面历史人物进行恶搞,影响他们在观众心中的高大形象,朝廷规定,戏台上不许出现历代帝王、孔孟圣贤及忠臣烈士。因为“历代帝王后妃及先圣先贤、忠臣烈士之神像,皆官民所当敬奉瞻仰者,皆搬做杂剧用以为戏,则不敬甚矣……”(《清世宗实录》)《大清律例》明确规定:“凡乐人搬做杂剧戏文,不许妆扮历代帝王后妃忠臣烈士先圣先贤神像,违者杖一百;官民之家,容令妆扮者与之同罪;其神仙道扮及义夫节妇孝子顺孙劝人为善者,不在禁限。”
为了防止出现动乱,清王朝规定,在迎神赛会、庙会之类的群众聚集场所,不许演戏。为了贯彻孔圣人提倡的丧礼必须竭尽哀情的精神,清政府规定,葬礼上不得演戏。为了防止八旗满洲和职业军人因为看戏而意志薄弱,又规定旗人和军人不许看戏。为了防止男女混杂,出现道德败坏事件,规定妇女不许看戏……种种禁止措施的目的,都是把这种新兴娱乐方式的影响力限制在最小范围。
雄才大略的乾隆皇帝对戏曲工作的思路与前代有很大不同。
作为资深戏迷,皇帝很清楚,不分青红皂白地禁戏是极不明智的作法。“禁”的力量是有限的,甚至有的时候,会导致“逆向消费”。你越禁,老百姓就越想看。元明两代及顺康雍三朝的禁戏最后基本都流于形式,戏曲越禁越火,越禁越普及,越禁越深入人心。
皇帝认为,任何事情都有两面。一种娱乐方式,既然可以“污染思想”,同样也能“净化思想”。历代统治者都有一个极大的误区,那就是只看到戏曲“伤风败俗”的一面,而看不到它在“正面教育”方面的威力。戏曲其实是教育底层民众的最好方式。很多时候,你组织群众学习圣谕,换来的往往是逆反情绪,而看戏比枯燥的学习和说教效率要高万千倍。“每演戏时,见有孝子悌弟,忠臣义士,激烈悲苦,流离患难,虽妇人牧竖,往往涕泗横流,不能自已。旁视左右,莫不皆然。此其动人最恳切、最神速,较之老生拥皋比,讲经义,老衲登上座,说佛法,功效更倍。”那些宣传忠君孝亲的戏剧,对帝国的意识形态建设,功莫大焉。
因此,乾隆朝戏曲工作思路较历代都高明。乾隆把禁戏的重点,从禁地点、禁规模、禁时间转移到审查、修改、禁止演出的内容。通过为老百姓提供优质的精神产品,寓禁于演,化不利为有利,化有形为无形。
乾隆皇帝抓戏曲,有三方面内容,一是禁,二是改,三是创。
禁书工作深入到一定程度,就必然会涉及数量众多的剧本。在审查禁书的过程中,乾隆注意到了一系列有“违碍”内容的戏本。有的涉及政治问题、民族问题,“如明季国初之事,有关涉本朝字句”,有的剧本充斥“胡”“虏”字样,存在丑化少数民族情节。有的剧本黄色下流,不利风化。有的剧本宣传凶杀暴力,格调不高。“搂草打兔子”,结合禁书工作,皇帝要求各地官员严格审查民间剧本。
乾隆四十年(1775年),乾隆在审查各地报送到京的禁书时,发现了一出叫《喜逢春传奇》的剧本,“有不法字句”。至于如何“不法”,史籍没有明确记载,估计有斥骂“夷狄”之类的内容。皇帝非常重视,特别下旨说:“朕昨检阅各省呈缴应毁书籍内……查出《喜逢春传奇》一本,亦有不法字句……传谕高晋、萨载,于江宁、苏州两处,查明所有纸本及板片,概行呈缴。”一声令下,这个剧本的所有版本均被销毁。这是乾隆禁毁戏曲之开端。
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乾隆正式宣布在全国范围内开始清理不良剧本的活动。四十五年十一月十一日,皇帝发布上谕,要求各省把禁书工作的阶段性重点转移到剧本上来:“前令各省将违碍字句之书籍实力查缴,解京销毁。现据各省督抚等陆续解到者甚多。因思演戏曲本内,亦未必无违碍之处,如明季国初之事,有关涉本朝字句,自当一体饬查。”
十一月二十八日,乾隆皇帝再次强调审查剧本的重要性,上谕要求非常细致,“再查昆腔之外,有石牌腔、秦腔、弋阳腔、楚腔等项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