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鹌鹑 第69节(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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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起来,箍在头顶,下面是那副五官,那张面孔。

如果忽略惊恐的表情,还能怎么形容?

只有普通了。

甚至有些憨厚。

可能出现在街边的红薯摊上、报刊亭旁、公交站的擦肩而过中。

这些年他想杀的,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猜他死了。”李白盯着这张脸只想发笑。

“确实,我刚倒车,树干就彻底断了。”杨剪依然平静地叙述着,“后来查到他这款斯柯达晶锐是两驱车,后轮没有动力。”

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李白也听懂了,该说是作茧自缚吧!红面具把杨剪引到这种凶险地界的目的显而易见,最后死的却是自己……就算杨剪打算饶他一命又如何?两驱车,能救他的轮子已经腾空了,自己撞断的树把自己砸下了万丈深渊,这就是天意!红面具死了!真的死了,早就死了!

死在他开始动手之前。

所以这一年多以来,他找的都是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

所以真实的仇恨是杨剪一个人背在肩上。

所以,他以为的,自己所有的辛苦,杨剪全都尝过,甚至早就消化好了,那些慌乱和狼狈都成了遥远的过去式,如今找来,只是陪他走一遍曾经的路。

“哈哈哈哈……”李白终于笑出了声音,也笑出了眼泪。他使劲在脸上擦抹了两遭,放了拐杖,在崖边坐下,两腿垂在空中。

杨剪也坐了,就在他身边,和他一样都是稍微往前错身就会跌落谷底的姿势。玉人谷。玉人谷。李白知道他在看自己,也知道他在等。

要说什么呢?

杨剪现在应该是有些忐忑的吧,或者说,百感交集?

“你是喜极而泣么。”杨剪还给他擦眼泪了,方才摸地有些脏,杨剪用的是手背。

“不是,不是,”李白抓住他的手,湿淋淋的脸蛋贴上手心,“我是在想……”

“在想什么?”杨剪侧脸贴上他唇边,太温柔了。

以至于让李白的眼泪显得不合时宜。

“每一次,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不在你身边。”

把这句话完整地说完李白就彻底模糊了视线,他哭得止也止不住,混着难堪的哭嗝,杨剪并没有多么慌张,两手捧着他的脸,吻了吻他的鼻梁,眼皮贴上他的额头,随后闭上了眼。

他的确猜到李白会哭。

哭到口齿不清抽噎不止完全弄湿他的脸都在意料之内。

但李白哭到不能自已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他从没想到过的。

杨剪曾以为自己唯一需要的就是自己,走一个圈自然能回到原点,向上爬也一定可以远离地面,而对别人,是他们需要他,他欣然接受。满盘皆错时他被命运抽了一个又一个巴掌,没有原点可以重启,亦无地面可供降落,实在是累了,不想被任何人需要了,好像总有人在他耳边提醒:离散和相遇都是注定的,你的徒劳也是注定的一部分,挣扎的确未必不能改变什么,却也未必能够改变。

人是无法对这个世界造成“必然”的。

他读过那么多书,最喜欢物理,物理书里最喜欢的是量子力学,什么观察者效应,什么不确定性原理,他是不是早该放弃用“必然”定义是个世界?

并没有求谁去理解。

如果李白怪他曾经的缺席,或者缄默,他不会有什么感觉,他认为往事不可追。

但李白在说什么啊?

李白在怪自己。

所以事实其实是,在最需要对方的时候,他们都没有给对方陪伴。

杨剪第一次心甘情愿地正视自己的需求,真是不可思议,凝望茫茫的雾,感觉就像已经身处云端。将近三年之前,在看过仇人坠崖的次日,他报了警,和一大帮人在回到这里时正是差不多的时间,他也看到这样的场景。

尸体在崖底找到了,确认是在逃嫌犯了,种种证据也把他的嫌疑排除了,杨剪的感觉仍然贫乏。他能对别人的询问、好奇、关心,全都做出合理的反应,心如止水地看着大雾弥漫,却依旧无法理解昨夜自己下山时的失魂落魄。

基本看不见什么,都是顺着感觉走一段算一段,能碰到村寨,敲开肯收留他的大门就已经是万幸,因此他连下山走的什么路都不清楚了。

第二次也有警车队伍探路。

那么这一次呢?他带着李白,又该怎么下山?

原路返回不是最明智的选择,有几段路被塌方堵得太险,如果加上下坡的角度,推着摩托车过都很悬。

杨剪的心中仍然出奇平静,老朋友了,却又存在些许不同。以往大多数平静是在台风眼里假装置身事外,现在却像是,他终于走出风暴中央,坐在家门口,看它越吹越远。他们坐在悬崖边上不是吗?可这又如何呢?

他没有秘密了。

老天总拿他开些滑稽的玩笑,面对最后一个仇人也不放过,他想光明正大地看着自己花了几百天去追的人伏法,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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