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鹌鹑 第59节(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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绳内侧有暗红的点痕,太密了,就连成了线。

李白拽着绳头往窗边走,离得太远不得不松开,于是他在窗口张望一番又马上跑回来,把绳子紧紧握回手心。他来回地走,不知道要看什么才好了。可是看什么得出的结果也只有一个——杨剪已经离开了,从三层楼的窗户。

二楼和一楼积满灰尘的空调上都有他的脚印。

应该没有受其他伤,以前在宿舍宵禁时练出来的爬窗经验至今仍然有效,然而李白半边身子探出窗户,目光钉在楼下洁净的水泥地上,只觉得这一切依然惨烈。

杨剪会走,他不是不知道。

他能看到翻窗而出的影子,一块红,背对瓦蓝的天,杨剪背着包吗?背着那沓试卷吗?有没有拿钥匙,还准不准备回来。

从他出发去往温岭就开始错。

他应该给杨剪开门的。

四中离得很近,李白走几步就到了。校门口的保安和他也熟,有空他就来送饭,送水果,也给保安室递过烟,谁都知道他是高三物理组杨老师有钱有闲的室友。

于是说句杨老师忘带东西了我给他送,这次校园也进得畅通无阻。

假期最后一天,只有高三年级回来上课了,操场和校舍都泡在橙红色的晨曦之中,走廊里静得很,每个教室都大开着灯,紧闭着门,讲课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揉在一块,听起来有点失真。高三九班,李白走到这扇门前,贴近木门一侧窄窄的那条玻璃,杨剪就在里面,站在教室中间两列间的过道上,大约第二排的位置。

窗明几净,他也明亮得过分。

卷子卷成筒,在桌面上敲了敲,他大概说了些什么,犯困的都坐直了,全班爆发出哄笑,杨剪也笑了,回到讲台写板书,一抬手臂,半截手腕就从袖口露出来,挂着红痕。

皮的确是破了,非常显眼,哪怕左手离门较远,李白也能看清。

杨剪似乎没当回事儿。

学生们快速地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支棱着脖子,誊抄笔记。而李白仍然能听到那些翻滚的窃笑,是对他的嘲讽,他用那双肿痛的眼睛看见了,终于看见了,杨剪身上始终存在的东西,任凭磋磨也褪不了颜色的东西。骄傲。这是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的。但要守住它,其他人只需要爬起来,扶一些什么好让自己站直,杨剪却需要流血。

从很久以前……或许从铁轨另一端的村庄开始,到这里,到现在。

一直在流血。

他问杨剪为什么不自由了,是否就像问住在桥洞底下的人,你这么无聊,为什么不去环游世界?况且追问个不停的,把门锁住的,都是他自己。

“您找杨老师有事?”正出神,李白被拍了肩膀,是班上的学生,大概刚上厕所回来。这批小孩杨剪带了几个月,大多数对老师的室友有所耳闻,李白对他们也差不多都眼熟了。

他甚至记得这人的名字,知道他上课爱开小差,但成绩很好,常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基本上每周都去蹭必胜客。

“这个他忘带了,”李白从大衣口袋掏出一部手机,交到男生手中,“你等下课再给他。”

“好。”男生肩负重任,显得有些紧张。

“谢谢了。”李白笑了一下,错身从他身边走过,原路返回。他听到身后的一声“拜拜”,接着是门把被压下的声响,粉笔头磕在黑板上,嗓音不高不低,它们一同钻了出来,疾风骤雨般跟在李白身后,又一同被门缝夹断。

李白不敢回头,盯着地面走远了。

起得早有一个好处,再街上晃悠再久,穿过了紫禁城的中轴线,从西城走到东城,再去看手表,仍可大惊小怪地说句“怎么才这个点”。至少在李白走到离三里屯还差一条街的十字路口时,十点半才过了五分,午饭还远,去店里盯着也没意思,目光一转,只见红绿灯柱子旁边立了一马扎,马扎上坐了一大爷,大爷手里握了一竹竿,竹竿上头栓了一王八。

脚踩a4纸一张,歪歪扭扭写道:二十年老伴,一口价八百。

绿灯亮了,李白却没抬步,他还在盯着那王八。

“这是甲鱼吗?”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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