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2 / 3)
有人倒下,情知这酒中有毒了,女人们更加恐慌,哭声怎么都压抑不住。殷画靠过来,轻声说:“阿染。”
殷染的筷子一顿。
“抱歉。”
殷画说完,便执起酒杯,朝殷染遥一举杯,微微一笑,一饮而尽。
午时三刻,钟声敲响。
再不自尽,便要由官差逼着自尽,那也就太难看了。
殷染伸手去拿酒杯时,一个声音忽然颤抖着响起:“娘子!”
她抬起头,刘垂文已流了满脸的泪,抓着栏杆看向她,再顾不得钦命的仪态。身畔死尸环绕,哭泣不绝,她却很平静,亦或许只是僵硬了——
她说:“他让我去死的,对不对?”
刘垂文咬住了牙,哭得没有一点声音,只那一双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她。
她又说:“你让我相信他,对不对?”
刘垂文哭着点头。
“我早就与他说过,我信他,哪怕他让我去死,我也会去的。”她叹口气,“你看你,哭什么哭?叶红烟在朝堂上将那样的话都抛出来了,我还不死,如何让公卿百僚满意?趁着还未行大礼,由上皇发布赐死的诏命,能免他些口舌。他年少即位,朝局险恶,留我在身边,是大隐患,只会为他招来无数攻击。就算他幼稚,我也不想留下来。”
刘垂文的眼睛睁大了,全然不敢相信她竟是这样想的——“您——您本就不想留下来?”
殷染却没有再回答。凝滞的死寂的片刻,她低下了头,神容寂寞,“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他。是他,从来不曾,相信过我。”
刘垂文怔怔地凝望着她。
她举起酒杯,朝刘垂文敬道:“望刘公公日后用心伺候圣人,从此后,君臣辑睦,天下归心。”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
去似朝云——
无觅处。
九年,不过是寂寂的一刹那。一场春梦,便做了一生。香艳旖旎的深夜喘息,幽秘温柔的辗转相思,庙堂上床笫间的轻言浪语,与海誓山盟没有什么差别。如果这一生就在此处止歇,那也是上天的慈悲了。
她爱上了这世上最好的少年,为了他,她杀死了她自己。
人生世上,如海中浮沫,爱恨加身,乃至沉灭。
段云琅蓦地睁开了眼。
一片黑暗之中,那鹦鹉的叫声愈来愈凄厉,几乎要刺破了云霄——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小祖宗……”小宦官急急地跑过来,弯身的影子投在光影摇动的帘上,如滑稽戏一般,“别闹了,圣人在歇息呢!”一边去扑那鸟儿。那鹦鹉却不知着了什么疯,径往这黑灯瞎火的书阁里飞,好容易叫那小宦官扑住了带去外边,嘴里还不停地嘎嘎乱嚷。
直到那愤怒的鸟叫声终于听不见了,段云琅才缓慢地坐起身来。四下里张望,原来早已入夜了,自己还身在清思殿后的书阁之中,没有点灯,只有外头的灯火隔着纱幔浅浅地透进来,模模糊糊地叫人分不清是真是幻。
外头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人语声,而后有人低着身子走了进来,在隔帘外跪下了。
“陛下。”刘垂文低声道,“奴婢刘垂文,前来复命。”
许久,段云琅才伸出手去掀开了垂帘,灯火将刘垂文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盯着那影子,略有些茫然似的,“怎么,只有你一个?”
刘垂文没有答话。
“啪嗒”,佛经掉在了地上。段云琅的手痉挛地扶住了书案的角,身子前倾,声音低低地、几乎是温柔地发问:“怎么只有你一个,回来了?朕——朕的阿染呢?!”
☆、
——山川重约
一乘不起眼的马车从大理寺后院驶出,驾车的人一身黑衣,暮色之下,那双眼睛冷锐而沉定。 看到
大约是今年最后的好天气了,夕阳恋恋不舍地挂在远方乐游原上,一颠一颠儿地坠落下去。闭市的钲声敲过,旗亭上风声猎猎,长安城寂静了一瞬,俄而士民百姓张罗着回家,摊位收起,步履匆忙,一盏盏温柔的灯从大宅小屋里透出光来,人间烟火也渐渐弥漫开了——
不论明日要发生什么,今夜,也无非是又一个琐碎、庸常、舒适的夜。
马车往长安城东边的青绮门驶去。那里是酒色之地,入夜不禁,城防也查得松些。马蹄嘚嘚响在石板街道上,像在轻叩着谁家的门扉,叩破了一宵清梦。驾马的人一言不发,车内的人亦不出声。
车里没有灯,车帘拉紧了,也照不进外间的光亮。殷染睁着眼睛看着一团漆黑,一只手撑在几上,另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腹部。
她的那一杯酒,没有毒。
可她仍是觉得很疲倦。这黑暗恰到好处地抚慰了她,让她几乎辨不清自己是生是死。刘垂文好像还在她耳边说,娘子,娘子?陛下在等着您呢,您换一身衣裳,就随奴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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