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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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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染牙齿咬着嘴唇,目光沉默。他看着,心就一截截凉了下去:

这个神态表明,她在思考。

每当他快要被感情催驭到疯狂,她却永远葆有一份冷锐的理智。

他真是自叹不如。

“五郎,”过了许久,仿佛是终于思考完了,她一字一顿地开口,却撞上他冷酷的眼神,不由一怔,“五郎?”

他没有答话,她只好继续说下去:“你受了委屈,我明白,我当初不该那样就走……也不该……一去不回头……我们如今不是重新来过了么?我去年就答应了你会告诉你的,只是我一直没有想好如何说……对不起,你还生气么?”

他竟然从这个女人口中听到了“对不起”。

可是,她竟然宁愿说“对不起”,也不肯告诉他实情。

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心腔里好像有一头猛兽将要出柙,已四处冲撞得头破血流了,却偏还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那我等你,我等你有一日想清楚了……”

忽然之间,不远处传来沉闷的钟声。

两个人同时呆住了。

那钟声传自东南方,那是……兴庆宫的方向。

段云琅屏住呼吸,逼自己认真细数那钟声敲了多少下。数清之后,脸色就一分分地白了下去。

外间已渐渐响起混乱的人语和杂沓的脚步声,灯火一幢接一幢地亮了起来,隐约间甚至还听见沉重的宫门缓慢被推开的刺耳声响——

吱——嘎——

片刻前还睡得死死的鹦鹉忽然抖抖索索地醒了过来,迷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便叫起来:“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尘,是为多否?”

已有人奔过来拍门,是绫儿:“阿染,阿染快起来!出事了,出大事了!快起来,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崩了!”

段云琅的身子晃了一晃。

他从没觉得宫里头是这么寒冷的所在,星汉灿烂的五月,明月高悬的五月,紧闭的门窗都拦不住那刺骨的风,像一片片薄刃,将血肉都从骨殖上吹刮下来。

殷染咬了咬牙,过去扶住他,将声音压得极低:“此事蹊跷,我先出去应付,你觑个机会,从后门走……”

“你还没有回答我。”他却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冷冷地注视着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有一个直觉,他直觉天地间这一张黑暗的网罗,已然罩住了他,也罩住了她,颜德妃的死、自己的被废、阿染母亲的死、乃至于今日太皇太后的死……全部,全部都是有关联的。

他还有一个直觉,如果他今日不问清楚……或许他来日,都不会再有机会问清楚了。

那一头猛兽终于精疲力竭地爬了出来,却只有绝望和悲哀。他凝望着她,他自己都没觉察自己的眼神里全是最后的企求。

殷染担忧地看着他,却只觉他是蒙了头了,被兴庆宫的噩耗一下子冲得神智俱失,才会这么纠结于如此久远的问题而不顾眼前。她急急地道:“十六宅那边一定也闹起来了,你赶紧回去,好好想想如何应对,太皇太后……这不是小事……”

“阿染?”门外的绫儿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你房中……怎么有男人的声音?”

殷染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表情木然的段云琅,将他往门后一推,便打开了门,走出去又立刻关上,“你听错了。我方才听见钟声,到底怎么回事?”

☆、

——轻尘弱草(一)

段云琅靠着门框,下意识地想去摸酒喝,而后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还在阿染的房间里。

他听见外面乱七八糟的声响,似是内侍省那边来要人,去准备这仓促的皇家丧事。理智和感情仿佛是沿着两条互不相扰的脉络在奔流,一边在冷静地盘算着太皇太后生前死后朝局会有怎样的变动,一边却只是在耍着无赖:母妃走了,太-祖母也走了,如今他还有谁?他只有一个表里不一的虚伪的父皇,和一个根本不肯向他交代清楚过去的女人。

她肯为他而死,却不肯告诉他,她当初为什么离开他。

她就那样平淡地掠了他一眼,然后,扯开了他拽着自己的手。

也许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实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这船若倾覆了,两个人都不得好死。也许她从来没有想过,他早已将她视为自己此生唯一的女人,也愿意对她敞开自己的一切过去与将来。也许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最终是要走出掖庭宫、要走出这片无边无际的黑夜,而坦然立在阳光下的。

他过去以为,自己可以不追问她,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就好——

他现在才知道这想法的幼稚。

他不可能不追问的——即使不当着她的面,也会不停在内心里猜测忖度,直到这秘密腐蚀了自己的心,把他们两个人都变成面目可憎的模样……

他想起有一回,自己要郑重告诉她,在自己眼中,她比那太极殿上的前程还重要——

她却捂住了他的嘴,没有让他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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